隔窗

降雪几率 012

*破镜重圆/校园/竞赛生/甲方xIPO审计

*BGM：Not enough 

012.

有段时间，肖战常常梦见一个场景。是那次在医院输液的时候，他烧得正晕乎，眼帘半遮间，王一博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，倾了半个身子过来在他羽绒服口袋里摸他的医保卡。

周遭隐隐喧闹着，急诊输液室里，小孩的哭闹，晚九点的电视新闻，被病痛折磨的人们微弱的呻吟，全混杂在一起。

王一博拿了他兜里的医保卡，很温柔地对他说“我马上回来”。热气在他耳边拂过，好像王一博走了一会儿后，耳根的温度还没下去。

很多年后，在肖战的梦里，这些场景又会被加工一遍，比如说外面下着大雪，比如王一博没有走，坐在他身边，紧紧地握着他冰凉的手，脖颈和羽绒服帽子形成一个温暖的小窝，让肖战侧靠着睡觉，于是什么吵闹的声音都不再让人头疼，肖战安心地睡去。

当然，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。

第一次做这个梦，是在跨年的那天晚上。那天肖俊宁回来了，肖战早早洗好澡窝在被子里跟王一博发短信。王一博照例回得很精简，肖战一个人噼里啪啦地打字，好像对方是树洞一样，空调暖呼呼地吹着，不一会儿， 肖战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
这个梦很真实，真实到他仿佛依然能感受到到自己额头滚烫，真实到王一博身上的味道近在咫尺。那是一种很简单的洗衣液香，被他的体温捂过之后，变成一种让肖战闻着觉得很舒服的气味。

肖战有些不知所措地醒来，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，周围很安静，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里一下一下快速有力地跳着，在黑暗无声的空间里像一个滴滴答答的表钟。

他一直那样躺着看天花板，直到枕头边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。

是王一博发来的，“睡了？”

肖战翻身抓过手机，一字一句地敲，“睡着了……刚刚醒，都快十二点了诶，差点睡到明年……”

王一博没回短信，直接打来了电话。

“喂……”肖战手忙脚乱地接起来，侧过身子来把手机压在枕头和耳朵中间，声音很轻，却拖得长长的。

“没睡醒？”王一博在那头笑，他声音低，笑起来的时候气声很重，落进耳里酥酥麻麻。

“块十二点了。”王一博又说。

肖战蜷起来，抬眼望望夜空的一隅，抱怨道，“快十二点了，还是没有下雪。”

王一博很淡定地狡辩，“还有二十天才过年，过年前都算今年。”

肖战吃吃地笑，“行行行，那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吧……”

“王一博。”月亮移到头顶，从窗户透进来一片薄薄的月光，压在肖战的眼睑上。

“嗯。”王一博听上去也像半梦半醒。

肖战阖着眼睛，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梦来。

那天，他坐着打吊瓶，王一博坐在他旁边看电视。他坐了太久，哪儿哪儿都不舒服，混混沌沌地半眯着眼睛，忘记了右手上扎着吊针，差点乱动起来。

王一博像是余光一直注意着他，摸了摸他手臂，轻声说，“快了快了，一大半了。”

“王一博……”肖战睁开眼，看到床头柜上的闹钟，一秒一秒地走着，直至时针指向了十二，“新年快乐。”

“新年快乐。”王一博好像也困了，闷着一点儿鼻音，“肖战新年快乐。”

本来好像说到这里就没话了， 可是谁也没有挂，听着听筒里轻微的电磁声和对方的呼吸。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，肖战以为对方睡着了，有点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，轻声道：“回执填的什么也不告诉我……”

听筒里的呼吸声很轻微地顿了一下，然后又是混着气声的笑，王一博很慢地说，“我填了什么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
高中的考试兵荒马乱，好不容易结束了，寒假放了没两天，肖战就该回重庆了。

那天下午六点的航班，肖俊宁还是得上班，他公司恰好在机场附近，一大早就拉了肖战的行李开车去上班，肖战不肯跟他去百无聊赖一天，决定自己下午坐车走。

跟王一博约好了去美院打球，肖战却醒晚了，着急忙慌地走出门的时候，王一博正在跟隔壁张叔家的小金毛玩儿。椰子好像特别喜欢王一博，在他脚边不停打转，高兴得摇尾巴，见肖战来了，又作势要扑上去，还好被拉着狗绳的张叔拉住了。

张叔哈哈笑：“椰子还以为自己好小呢！”说罢，张叔蹲下挠挠椰子的脖子，道，“你不是三个月了哦椰子！”

告别了张叔，两人往巷子外走，今天阳光灿烂，路上光秃秃的树枝也显得有精神了起来。肖战心情很好，一路哼着歌，见王一博转头看着他，乐呵呵道，“狗子，我们去哪里？这都过公交站啦。”

王一博瞪他，“叫什么？”

肖战口无遮拦，还伸手挠了一下王一博下巴，“狗子，笑一个嘛，你看看人家椰子。”

王一博身体一僵，火速抓住了肖战胡乱作祟的手，“手往哪儿放？”

肖战才不怕他，嘟嘟囔囔地说，“小气鬼……”

王一博捉着他那只手腕，走了一路也没放，直到路边有人看他们了， 肖战不自在地挣了一下，问，“你拉着我干什么呀？”王一博才面无表情地说，“狗怕走丢。”

这个梗不知道怎么戳中了肖战的笑点，一直他们停下脚步嘴角都放不下来。

十九中东侧的小街再往北走一段就是一片商业广场，算不上非常繁华，但是倚赖着附近学生多，很有人气儿。肖战还没回过神来，没想到先碰到他们班那个学霸方吉，对方招招手，冲他一笑，“好巧，你也来溜冰啊。”

肖战愣了一下，回道，“啊啊，好巧。”

王一博已经手插着口袋往场馆里走了，肖战抬头一看，才反应过来，原来这就是他没去过的那个新开业的溜冰场。

坐在场边穿冰刀鞋的时候，肖战一句话也没说，一个劲儿地埋着头系鞋带。王一博早穿完了，立在旁边等他。

看他半天也没弄好，平时总爱碎碎念的那张嘴，此时闭得严实，抿成一条线，王一博还以为他紧张，笑道，“不敢站起来啊？”

意料之外的是，肖战没像平时那样瞪他，他抬起脸来看了王一博一眼，脸蛋红扑扑的，看上去像一颗桃子。

他还是没说话，王一博反倒有些慌起来，手伸过来贴他脸颊，“怎么了，不舒服吗？”

肖战连连摇摇头，小声说，“好着呢，走吧走吧。”

冰面上有很多一些小孩子在玩，有些玩得很好，已经能在冰面中心溜了。但不乏像肖战这样个子一米八多，却没法离开防护栏三十厘米以上的“大人”。

进了冰场走了十米了，肖战还是挨着栏杆附近，好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样，竟然在冰面上走出了一步一个脚印的感觉，看得王一博直乐。

“你抓着我。”王一博滑到他身边来，冲他伸出手，“抓着我，别怕。”

肖战的手比他小上一圈，根本抓不下王一博的手掌，只好堪堪地握住对方的大拇指，胆战心惊地跟着他往前加速。

“王一博——”肖战在后面叫他。

王一博今天穿了一件雾霾蓝色的羽绒服，他肤色又浅，在雪白的冰面上衬得更白，他回过身来，拉着肖战，倒退着往后慢慢滑。

他慢下速度来，肖战却没刹住了，两个人面对着面，距离骤然拉近，呵出的两团白雾在空气中遇到一起。

王一博嘴角勾起来有点儿痞气，但是声音格外温柔，“叫我干嘛？”

肖战攥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，睫毛扑闪了两下，忽然说，“我抓着你，会摔吗？”

“不会。”王一博答得很快很笃定，他反手包住了肖战的手背，把他的手指尽数收进掌心里。

“你怎么那么有自信？”肖战好似终于被他逗笑了，“今年还没下雪呢，你当时也那么笃定跟我说100%会下雪的。凡事还有万一呢……万一我摔了……”

两人侧对着人流立着，肖战话还没说完，身后恰好滑过一队在学滑冰的小朋友，王一博赶忙把右手搂过他的腰，把他往里拉了一下。这里人多，冰面很滑，冰刀滑了一下，肖战几乎就像扑进了他怀里。

溜冰场的音乐正好放完了一首，开始了下一首，是一首三拍子的英文歌。

“Maybe I am, the same as I always am……”

世界喧闹，又忽然像静止，人群的声音潮水一般褪去，只有上空的音乐，每一下节奏都敲进心里。王一博没放开他，他们左手紧紧牵着，胸膛隔着十厘米，像在完成一个没有落实好的拥抱。

王一博跟他说话，若有若无的热气还飘到了肖战耳尖，“那我跟你一起摔，你趴我身上，疼不着。”

小朋友一个一个地从肖战身后滑过，王一博才放开搂着他的手，道，“只要你不松开我就行。”

滑完冰，肖战就该走了，坐公交车去机场还要好一会儿，幸亏他没行李要带，孑然一身。

从冰场出来，两人一人灌了半瓶水，肖战才恢复了碎碎念的状态，“啊，好快呀，就要过年了，过完年大年初三就上课啦！”

步行到公交车站，阳光灿烂得像春天，肖战抬起头看看，自言自语道，“不可能下雪啦，好可惜，重庆更不会下了。”

等的车很快就来了，上车前，肖战冲王一博摆摆手，“六天后……啊不，五天半后见！”

他抿了下嘴，车门打开之前，调戏人似的飞快地补充了一句：“不要太想我。”

王一博在明艳的阳光下轻轻皱着眉，听了这话也抿了一下唇，道：“那你想我么？”

司机在催促，肖战还在对这句话发愣，就被王一博推推，笑道：“快上车吧。”

车上人很少，肖战坐在他喜欢的倒数第三排的位置。他忽然想起来，以前坐这个位置的时候，总是王一博在旁边，手捂在他膝盖上，听他眉飞色舞地讲学校里的事。

回想起方才的那句话，肖战无意识地收紧了五指，拇指在关节上反复摩挲了两下。

车子刚开了一段，就在了第一个路口遇上了九十秒的红灯，肖战无聊地撑着下巴发呆，忽然车窗被敲了两下。肖战吓了一跳，转头一看，竟然是王一博，他手里拿了个袋子，站在绿化带的边沿上。

“你……”窗一打开，肖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，王一博往他手里塞了个袋子，就跨过绿化带跑回人行道去了。

九十秒的红灯很快过去。

肖战低头解开塑料袋，里面还有一个很俗气的蓝色纸袋，上面印着白色的雪花，写着“雪花山楂”四个字。

肖战从车窗往回看，王一博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，车开得太快，他的身影很快缩得越来越小。

车子终于停靠下一站，肖战几乎是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下去。

今天阳光真好，这条路冷僻，一路上也没什么人，肖战一直跑，一直跑，终于在第二个路口碰到了正在等红灯的王一博。

王一博也被吓了一跳，眼睛微微瞪大的样子很好玩：“你……”

那袋雪花山楂被肖战捂在手里，白色的糖霜几乎要化掉。肖战没让他说完，扑上来搂住王一博的后颈，笨拙地吻了上去。